狼牙山五壮士的故事家喻户晓，他们英勇顽强、宁死不屈的英雄壮举，激励着一代又一代中国人。习近平主席在2014年和2020年两次谈到抗日战争中的英雄集体时，每次首先提到的都是八路军“狼牙山五壮士”，称赞他们“谱写了惊天地、泣鬼神的雄壮史诗”。

然而，鲜为人知的是，就在狼牙山五壮士英勇跳崖后的1年零8个月，同样是在狼牙山地区、同样是为了掩护群众和部队转移，又出现了5位跳崖的八路军勇士。解放军档案馆珍藏的1944年7月晋绥军区政治部出版的英雄事迹选——《战斗在冀中平原上的英雄们（第1集）》中详细地记录了这几位狼牙山五壮士的感人事迹。

1944年7月晋绥军区政治部出版的英雄事迹选——《战斗在冀中平原上的英雄们（第一集）》

日寇残害百姓，子弟兵挺身而出

狼牙山地处河北易县西南部，海拔1105米，因群山山势险峻酷似一排狼牙，故而得名。1943年5月23日,日军派驻山西省安远县的36师团、110师团对我晋察冀边区大举进攻，在狼牙山一带疯狂扫荡。当地百姓为躲避敌人残害，紧急逃到山里或其他地方，一些来不及转移或不好带走的猪、牛、鸡、鸭等都被敌人一扫而光。档案中写道：“……野兽们，在狼牙山一带耍着他们的‘拿手好戏’：用油绿的禾苗喂着牲口或者践踏得东倒西歪；把搬不走的房舍家具焚烧着；耕牛被宰掉了，猪肉也填了他们的巨胃肥肠。但这些还没有满足鬼子的兽性，他们横暴残忍地到处搜寻着我们的兄弟姐妹来残杀侮辱。”

关于这次扫荡中的日军暴行，日本人民解放联盟盟员和田先生曾经讲述过。根据和田的回忆，日军暴行调查委员会（日本人民解放联盟下设的一个委员会）在事情发生后不久，发表过题为《我们亲眼看见的日本野兽的真面目》一文，其中提到了这次扫荡一些细节。

“1943年5月，山西安达36师团之一部和110师团的一部配合着进攻狼牙山，走到山脚下某个村子，暂时休息，搜索附近的村子。不幸，躲在山上庙里的50多个妇女，被敌人包围了。她们手无寸铁，要抵抗也没有办法。恶狼般的敌人，强迫他们剥去上衣，剥去裤子，结果，50多个妇女，全被脱得光光的，晒在5月的太阳下。

敌人看着这些裸体的妇女，拍手大笑。更逼着她们下深沟去担水，又逼着她们把沉重的子弹箱运上险陡的山峰。”

埋伏在沙岭村西南雪家岭上的八路军冀中军区29团战士们看到后，无比愤恨，不顾自身安危，朝日军方向扔出了一颗手榴弹，试图以此转移敌人注意，趁机解救我们的同胞。果然，驻沙岭的敌人被手榴弹的响声吸引了出来，他们成群结队地涌到村西的大场里。3连2排排长韩振江抓住时机，果断发出开火的命令。话音未落，轻机枪、掷弹筒、枪榴弹、步枪，各种武器一齐开火，猛烈的炮火像冰雹似的向敌人头上打去。敌人被突如其来的枪炮打得措手不及，他们滚的滚，爬的爬，狼狈不堪地跌落到山沟里。

敌人似乎是被打退了，档案里有对当时景象的描写：“空气暂时的沉寂了一阵儿，战场上只有被炮火打伤的几匹骡马在悲鸣，四下里仍是烟火笼罩，特别是在棋盘陀上老君堂的白烟，笔直地冲向云霄，这就是对日寇暴行的强烈控诉。”

敌人伺机报复，八路军且战且退

然而，就在这短暂的平静中，特务员刘永田突然发现了其中的端倪，于是赶紧向团政委王典隆报告：“政委，敌人从南沟里迂回过去了。”王政委朝南沟里望去，果然看见50多个日军，手脚并用地直往上爬，企图占领雪家岭岭口，截断我军退路。千钧一发之际，王政委决定撤退，并随即给3连司指导员下达命令。正在这时，“当”一声炮响，敌人的炮弹就落在他前面20米处,好在弹片被硬坎挡住，他们并未受伤。紧接着子弹、炮弹遮天蔽日般密集地朝他们飞来，一阵持续不断的激烈的爆炸声后，他们眼前的石壁被打成了筛底。

当司指导员向3连发出撤退命令时，2排韩排长已经壮烈牺牲在前沿阵地，机枪射手翟景文也因头部负伤，流尽了最后一滴血。副班长丁万增迅速将机枪扛到肩上，冒着枪林弹雨抢占了一处高地，只身掩护全排撤退。

5班、6班陆续撤退，4班班长耿玉华眼见排长牺牲，而敌人火力越逼越紧，形势越来越严峻。他当即斩钉截铁地说：“4班不要动！咱们在后面掩护！”全班听到这话，没有一个人表现出些许迟疑和慌张，全都镇定地执行着命令。

敌人发现我军有撤退迹象，炮火打得更加猛烈。档案中这样记载了当时的情形：“轻重机枪山风似的封锁着崎岖的山路，迫击炮弹接二连三在雪家岭岭口炸裂着。战士们互相掩护，且战且走。刚走了四五十米远，5班的后尾被山坡上来的敌人打得直不起腰来。”恰在此时，丁万增扛着机枪赶到，他机警地躲到一块大石头后面，对准敌人侧翼一阵猛烈扫射，成功掩护5班脱了险。

但当部队撤到离雪家岭岭口20米左右时，南沟里的敌人带着毒气弹“呀！呀！”地冲了上来，浓雾似的毒气，随风向八路军战士们扑来。紧急关头，东山上3排的机枪手朝敌人开起火来，把敌人压制得不能前进，部队这才安全地通过了险要地带。

掩护部队撤离，五壮士英勇跳崖

当确认大部队安全转移后，4班才开始撤退。但他们刚撤出阵地不远，就碰到从前面蹿上来的敌人。耿班长见去路已被截断，就带着全班转向西走，计划从西面爬上高山突围，不料刚拐过弯，就发现西山头上也布满了敌人。敌人居高临下，而山上一点遮蔽物也没有。耿班长命令战士们：“拉长距离，缩小目标，继续前进。”就在这时，在侧面山坡上又突然出现了大股敌兵，疯狗似的自西南方朝4班直扑过来。

耿班长见敌人来势汹汹，情况不妙，就带着队伍拐弯爬上了一座小山，爬到山顶才发现前面是悬崖，已无路可走。这时，雨点般的子弹在他的头上和身旁飞落。向后一望，七八百个敌人，呈扇形向他们冲了上来，而自己身旁就只剩下孙红喜、刘全、苏士文、夏振武4名同志。他思忖片刻后，高声喊道：“同志们，我们没有地方可走了，就在这里和鬼子拼了吧！”

这是一场异常激烈的战斗，面对百倍于我的敌人，没过多久，子弹便打光了。敌人又连续展开了数次进攻，都被战士们 用手榴弹和石头打退了。透过陈旧发黄的档案，我们依然可以感受到那场战斗的惨烈：“成群死伤的野兽们拖着一条条血淋淋的尾巴滚着，爬着。‘皇军’们伤心透了。西山头上的几挺歪把子疯狂一般地吼叫着，把石渣打的满山飞舞；硝烟窒息着人的呼吸，口鼻都像快被燃烧着。在下面，鬼子更拼命地向上冲，显然他们八百多人是不甘心在5个八路军战士面前承认失败的。”

敌人更加疯狂地涌上来，离战士们只有十几米远，终因敌众我寡，他们5人已无力招架。此时，耿玉华班长神情庄重地凝视着山岗上狼牙山烈士银塔的方向，随后对自己的战友坚定地说道：“同志们！我们革命战士，应该向狼牙山的五大勇士学习！”这话掷地有声，每个字都深深地震撼着战士们的心。“对！当俘虏就不配当八路军！”孙红喜率先响应了班长的号召。

耿玉华忍痛把他5年来最亲爱的伙伴—步枪砸碎了，他不想自己心爱的武器被敌人缴获，更不想它被敌人玷污。随后，他用力把最后的手榴弹投向敌群，便一跃跳下崖去，跟着他，4个战士相继跳了下去。5个人的身影一同消失在高高的山岗上。

狼牙山依然巍然屹立，漫山遍野是那么的安静……

“狼牙山三烈士塔”落成典礼。此塔后遭日军破坏

写在后面的话

幸运的是，战士夏振武被树丛挂住，被当地百姓发现了，他们把奄奄一息的他救了回去。看着这位浑身是血的八路军战士，看着他身上16处如孩子嘴般大小的刺刀口时，人们悲愤不已。

也正因为夏振武的幸存，他们5位勇士舍生取义的英雄壮举才得以记录在档案里。如今翻看这些档案，文字虽朴素平实，可记述的内容却让人动容，其中蕴含的同仇敌忾、视死如归的革命精神更是令人震撼。这5位勇士为了保卫人民、掩护战友，为了捍卫八路军战士的尊严、为了追求自己崇高的革命理想，危急关头，毅然断后，最终以身殉国，而支撑他们的是根植于心的信仰的力量。勇士们以“狼牙山五壮士”为榜样，临危不惧，宁死不当俘虏，用自己的血肉之躯铸起抗战新的长城，而感召他们的是革命先烈舍生忘死的革命气节，是榜样的力量。

“狼牙山三烈士塔”曾被日军破坏，1959年5月重建，更名为“狼牙山五勇士纪念塔”

这5位勇士的故事发生在近80年前的1943年，如果不是因为档案的详实记载，他们的事迹或许会逐渐为世人所淡忘，今天的人们也可能无从知晓。回望历史，是这些档案真实记录了人民军队从无到有、从小到大，从胜利走向胜利的艰难历程，客观地反映了先辈们抛头颅、洒热血的英雄本色和革命豪情。

档案的力量是巨大的，它可以穿越时空，诉说历史，启迪未来。然而，这些历经战火硝烟、时代变迁的珍贵档案，之所以还能鲜活生动地呈现在世人面前，是因为一代又一代档案人在先辈精神激励下的默默坚守和无私付出。这一件件保存完好的档案承载着档案人的无上荣誉，更鞭策着平凡岗位的我们不忘初心，继续前行。

作者单位：中国人民解放军档案馆

文章来源：《中国档案》杂志2022年第6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