发布时间:2023年04月25日 14:55
信息来源:威海市档案馆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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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20年前的辛丑年,是屈辱之年!光绪二十七年(1901年)七月二十五日,清政府被迫签订了丧权辱国的《辛丑条约》,中国彻底陷入了灾难深重的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的泥潭。这个条约的第一款第一条,就“大德国钦差男爵克大臣被戕一事”作出了规定,“醇亲王载沣为头等专使大臣,赴大德国大皇帝前,代表大清国大皇帝暨国家惋惜之意。”
这里的“惋惜”之说,是由义和团运动中德国人克林德被杀引起。克林德,光绪二十五年(1899年)德国驻华公使。光绪二十六年(1900年)五月二十一日,八国联军攻占大沽口炮台。五月二十三日,清总理各国事务衙门照会各国公使,认为此举是故意失和,中国对各国使馆不再保护,限令一切外国人在24小时内离京。次日,德国公使克林德乘轿前往总理衙门抗议,在经过东单牌楼时,克林德公然下令放枪挑衅,结果被其激怒的清军虎神营士兵开枪击毙。此事成为八国联军入侵北京的重要借口,在列强攻占北京后,克林德事件成为议和谈判中的重要内容之一。最终,清政府被迫接受列强提出的屈辱条件,于光绪二十七年七月签订《辛丑条约》。其中,要求清政府惩办凶手,派出专使赴德国致歉,并在克林德被杀之处建立碑坊,“以昭涤垢雪侮之意”。实际上,在西方列强的欺凌压力下,清政府在《辛丑条约》签订前就已安排醇亲王载沣赴德“谢罪”之旅。
载沣奏报起程赴德事
无奈出使
载沣乃咸丰帝的弟弟奕 之子,也是光绪帝载湉的胞弟,袭封醇亲王。醇亲王被选派出使时年仅18岁,德国人之所以认可他,其主要原因大致有二:一是因为载沣乃光绪帝胞弟,地位较一般亲王显要;二是因为载沣在整个义和团运动中“莫赞一词”,与庚子事变没有什么牵连,不像庄亲王载勋、端亲王载漪等积极参与进攻使馆,又不似庆亲王奕 等身负议和重任, 不得脱身。弱国无外交,对于出使人选,清廷也只能听任德国的意见。
对于这个意见,光绪帝虽颇为不满,但也只能任由安排,只是要求“必须得力之员赞助一切”。经过一番考量权衡,在光绪二十七年四月十八日,清廷正式发布上谕,“命醇亲王载沣为头等专使德国大臣,以前内阁侍读学士张翼、正白旗汉军副都统荫昌为参赞官”一同前往。载沣考虑到出使事务纷繁,于是又上奏提议,将候补道梁诚、候补道刘祖桂、候补道麦信坚、候补知府王瓘、户部员外郎象贤、刑部员外郎曾广镕、候补知县尚希曾等7人派充随员。另外,分省补用知府治格通晓德文,候选直隶州知府吴仲贤、候补知县严璩、候选知县杨书雯通晓英文,分别被委任翻译官随行。还有太医院八品吏目王应瑞,派充医官同行。即便如此,光绪帝对自己的弟弟载沣仍是牵挂担心。五月初三日,光绪帝再次下旨叮嘱:“醇亲王载沣初次出洋,一切言动,诸宜谨慎。饮食起居,随时调护。并着张翼等悉心照料,妥慎赞襄。礼毕即行回国,仍将外洋风土人情,随地留心体察,而资阅历。”
五月二十七日,载沣一行由北京永定门火车站起程。当天下午到达天津,随即前往大沽口,搭载中国招商局的安平号海轮,先抵香港。六月初五日,在香港搭乘德国拜安号轮船驶往欧洲。七月十一日,拜安号轮船到达意大利的热那亚,载沣一行转由陆路赴德。七月二十一日,抵达德国波茨坦,下榻德皇奥莲格理行宫。
艰难斡旋
醇亲王载沣出使德国“谢罪”,本不是一件体面的差事,更何况大清王朝已行至末路。所以围绕着出使问题与德国方面的争执,是极其艰难和难有成效的。
首先,以光绪帝名义致德皇的国书中有关用词,让当时在京的全权大臣与逃到西安的行在军机处确是动了一番心思,他们尽量规避明显屈辱的字样。最终这样表述:“乃上年五月,义和拳匪阑入京师,兵民交讧,贵国使臣克林德竟至被戕殒命。该使臣衔命来华,办理交涉事件悉臻妥协,朕甚嘉许。不意变生仓卒,遽尔捐躯。朕自维薄德,未能先事预防,保护多疏,疚心曷极。已于该使臣死事地方,敕建铭志之坊,用以旌善瘅恶,昭示后来。兹派醇亲王载沣为钦差头等专使大臣,亲赉国书前往贵国呈递。该亲王分属近支,谊同休戚,特令竭诚将命,以表朕渐悔之意”。这里,用“疚心”“渐悔”,代替了“道歉”“谢罪”的字眼。当然,这也不过是朝臣的文字游戏罢了,对国势丝毫无补。
其次,围绕着载沣使德的外交礼仪,双方进行了相当一段时间的争执。在载沣出使前,清政府驻德公使吕海寰曾多次向德国方面探询有关会见礼节等问题,但德国方面一直未做任何表示。直至七月初六日,吕海寰从德国外交部礼宾司处得悉,会见礼节这样安排:“德皇在白厅坐见,王爷行三鞠躬礼”,其他参赞随员须“均照中国臣下觐君礼叩首”。也就是说,德国皇帝是坐着接见,清政府的特使载沣要行三鞠躬礼,其他随员则要像拜见大清皇帝一样行下跪叩首礼。
清驻德公使吕海寰听闻十分诧异,认为德皇坐见中国亲王而不起立,中国随行参赞下跪叩首皆属非礼。为此,吕海寰一面向德国外交部据理力争,一面连续致电载沣及北京议和大臣奕 、李鸿章和西安行在军机处,请求向德国驻华公使穆默商议转圜之策。但德国方面表示,除参赞官副都统荫昌担任翻译尚可通融外,其余均不更改。七月初十日,奕 、李鸿章致电吕海寰,表示参赞等行叩首之礼,“为欧洲向来所无,未免有意欺辱。国体攸关,断难逆就……如彼仍坚执,只好由执事转告醇邸,只带荫昌一人前往,张翼可令称病,其余各参赞等,先赴别国等候,否则国书可以缓递,断不能忍此大辱。”
七月十二日,载沣一行抵达德国与瑞士交界的巴塞尔,因叩拜之争尚无转机,载沣万分焦灼之下,只能以“身体少有不适”为词,在瑞士巴塞尔停而不前,同时派德国总兵李希德尔前往柏林通融。次日,载沣接到驻德公使馆参赞赓音泰来电,报告德国仍坚持原议。载沣无奈,只得一面向国内报告,一面准备启程前往柏林。就在此时,载沣又接驻德公使馆参赞赓音泰电报说,“德皇已谕,停止十四(日)礼节”,并告载沣“暂宜缓赴德京”。德皇威廉二世拒绝接见,载沣处于进退两难的地步。
这时,清政府方面令载沣相机行事,既顾出使大局,也要无伤国体。同时,请求其他各国在京公使代为斡旋。七月十七日,西安行在军机处致电出使英国大臣罗丰禄,希望英、美、日本笃念邦交,代为转圜。七月十八日,西安行在军机处电令在北京议和的全权大臣奕 、李鸿章,“坚托各公使出为调停,并与穆使婉切商议,托其转圜”,同时让驻德公使吕海寰继续与德国外交部磋商,竟说出“磨得一分是一分”这样无可奈何的话。清政府万般无奈之下,“如实不能挽回,应与照会议明,此次专使原为道歉,姑为通融酌允,以后仍按照各国通行之礼,不得援此为例。”意思是,这次是道歉而来,实在不行的话,就委屈允可了,但要声明下不为例。全权大臣奕 、李鸿章还认为,德皇坐受国书尚可容忍,而让参赞跪拜绝不能同意,遂再提出折衷方案:醇亲王载沣进见德皇只带翻译,其余参赞或托病或暂避他地,以避免与德皇见面。同时,奕 和李鸿章还以此为理由,对已经商议就绪的《辛丑条约》暂时拒绝签字,向各国施加压力。
到了七月二十日,情况终有转机。清政府驻德公使吕海寰和德国驻巴塞尔领事艾士威先后通知载沣:德国外交部表示,德皇同意接见,呈递国书时只带荫昌一人作为翻译,免去跪拜礼,俱行鞠躬礼。“其余参随等亦可同来,均住坡坎他姆皇宫”。十几天的礼仪之争,算是有了一个可以接受的结果。当晚,载沣一行启程,次日抵达波茨坦。
七月二十二日,载沣随带荫昌一人前往德皇行宫。载沣向威廉二世行三鞠躬礼,呈递国书,宣读颂词。荫昌随同,亦行三鞠躬礼。德皇威廉二世傲慢地坐受国书,发表答词也未曾起立。历经周折,载沣觉得这样已是“大局保全,国体无伤”。当日即电告北京“所有一切,均赖国家鸿福,俱臻妥协,堪慰宸念”。
草草回国
醇亲王载沣是有清一代走出国门爵位最高的皇室成员,在完成“谢罪”使命后,载沣还在德国还进行了一番游览,这成为他开眼看世界的一个特殊契机。根据载沣《使德日记》记载:七月二十二日,参观巴伯尔土勃尔治山上的行宫。二十三日,前往操场阅操,并搭乘火车赴柏林。二十四日,拜谒德皇威廉第一墓。二十五日,参观柏林兽园。在其后的几天,又先后参观了水族院、博物院、油画院、电机厂、造船厂、鱼雷厂等地。由此,载沣对德国的政治文化和机械制造有了一定的了解,他亲眼看到西方军事的强大以及科技的发展,也更感受到大清帝国巨大落差。
载沣身为亲王出使,也受到各国关注。在载沣离京前,美国公使首先提出邀请,希望载沣访德后顺道访美。随后,日本公使、比利时公使、英国公使、意大利公使也相继提出相同的要求。对这些邀请,清廷表示,“着照所请,以重邦交”。然而, 德国方面却表示反对载沣顺问其他欧洲国家,提出“除美、日与彼无涉,若往欧洲英、意、比,有违专诚之旨”。接着,英国外交部表示,英国驻华公使虽有邀请亲王访英之意,但“至今尚未奉有英廷敬迓之谕”。意大利方面则表示在西历十月十五日以后方能接待,而载沣九月即可完成德国之行,显然不无他意。鉴于这种尴尬的境况,随行参赞官张翼、荫昌向北京献策,建议以载沣身体不适,“兼有冬月归候回銮,请旨完婚,迟恐误期”为借口,向各国驻华公使婉言回绝访问邀请。八月初六日, 光绪帝奉慈禧太后懿旨发布上谕,命载沣“在德使事既毕,着即起程回华,以慰远系。美、日、意、比各国使事暂从缓议,此时均无庸前往”。
于是,在光绪二十七年八月十八日,经过近一个月的参观游览,载沣一行离开德国。次日,仍在热那亚登船,照来路回国。十月初六日,最终“抵京回府”,历时4个月的使德之行就此结束。醇亲王载沣作为“头等专使”出使德国,是清朝唯一一次皇室亲王出洋,由于这是在列强欺凌下的“谢罪”之旅,因此充满艰辛与无奈。可以说,这是晚清国家沉沦历史中屈辱的一页。
作者单位: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